編者按:一幅年畫、一盞花燈、一方剪紙……長久以來,傳統節日、節氣與非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其中既包含了手藝人對技藝的傳承,又牽連出普通人的情感共鳴。
情思不斷,技藝流傳。每一樣絕活背后,總有群青年前赴后繼,留住手藝,傳遞情懷。為此,“網絡中國節”欄目推出“非遺新世代”系列采訪,找尋那些青年傳承人、手藝人,通過他們的故事,了解非遺文化的傳承與創新,感悟節日背后,那一針一線、一筆一劃中,留存千年的家國情緣。
2022是壬寅虎年,我們的故事就從這里開始說起……
【網絡中國節·非遺新世代】
灘頭年畫第四代傳承人鐘星琳:薪火相傳 紙短情長
湖南省,隆回縣。
翻新后的老房子依舊散布著泥土的氣息,屋內橫擺著的長桌上有一人伏案,毛竹造的紙泛著淡黃色,在上面作畫古韻十足。點眼、涂腮、描嘴……她在為紙上的五個虎頭娃娃“開臉”,這是年畫制作的關鍵。
鐘星琳,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灘頭年畫第四代傳承人,也是一位喜歡挑戰的90后、兩個可愛孩子的母親。
不同標簽,同一個人,我們先向閃光處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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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房子里作畫的鐘星琳(受訪者提供)
聚是一團火
音樂,燈光,禮堂。臺上有八位青年女子,每人手里捧著一瓶酒,身后分別對應著八只創意虎的形象。
今年是農歷虎年,來自全國不同地域的八位年畫非遺傳承人,帶著作品來到長沙,不同的虎分別印在不同顏色的酒瓶上,這是紙上畫與杯中物的一次“破圈”,也是傳統年畫與當下人們生活的一次互動。
“廉正虎”神似包公,那是來自開封的傳承人任鶴林的創意;“忠義虎”靈感來自川劇變臉,自然是四川李芳福的杰作;“長壽虎”以功夫形象出現,很容易讓人想到“武術之鄉”廣東佛山……每幅手工年畫,無不經歷二三十道工序,背后自然是傳承人若干年的錘煉。
舞臺上,一幅幅年畫相繼亮相,臺下的鐘星琳安靜地看著,“中國八大年畫產地聯名”的思路是她最先提出來的,作為傳承人之一,她知道年畫人生存不易。眾人拾柴,火焰才高。
賣年畫,一幅就算一幅,這樣的經營模式已經淘汰了大多數年畫世家,如今,全國堅持做年畫的家族,也不過幾十個,很多都在苦苦支撐。把大家聚在一起,形成合力,多維度與市場接觸,也許還有機會。
正想著,“鎮宅虎”出現在了臺上,鐘星琳感慨萬千,那是灘頭年畫的虎形象,出自鐘建桐之手。他是自己的師傅,也是自己的父親。
鐘建桐向鐘星琳傳授技藝(受訪者提供)
借力是生存之道
2008年爺爺鐘海仙離世后,家里只有奶奶、父親和二伯堅持做年畫。年少的鐘星琳第一次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2011年,畢業后的她開始系統學習年畫手藝,不幸的是,不久后奶奶高臘梅離世了,隨后二伯也走了……小輩里,堂兄堂弟都走向各自的軌跡,只有鐘星琳在堅持學習年畫手藝。家族的傳承,自然到了她的手中。
那時,鐘星琳還在長沙從事媒體工作,只能利用業余時間錘煉手藝。看著白天辛苦工作,夜里勤學苦練的女兒,鐘建桐既心疼又焦急。灘頭木版年畫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遺名錄,他希望女兒盡早辭去工作,回家經營年畫。畢竟,多做一年就多一年的經驗。可鐘星琳卻以“磨刀不誤砍柴工”為由,繼續自己的生活。
鐘星琳練習技藝(受訪者提供)
在2011年到2017年間,鐘星琳一面靠主業養活自己,一面用業余時間上研修班。期間,她結識了多位年畫家族的傳承人,令她意外的是,這些與她志同道合的青年人,生活的都很艱難。
有的家里老輩去世早,小輩還無法獨立撐起門面;有的則是家庭經濟困難,只賣年畫無法支撐生活……
鐘星琳是幸運的,除了父輩的積蓄外,自己工作多年也有了些存款。慢慢地,鐘建桐接受了女兒的心思:先有經濟基礎,再說手藝傳承。
就這樣,時間來到2017年6月28日。在湖南長沙榮寶齋,鐘星琳正式向父親行拜師禮,接過“灘頭年畫”第四代傳承人的接力棒,為此還專門開了媒體會。她說,“這樣就把自己‘逼上梁山’了,以后沒臉說放棄”。
鐘星琳接過傳承接力棒(受訪者提供)
博觀約取,厚積薄發。6年的耕耘讓鐘星琳有了積蓄放手做年畫,也讓她清醒認識到,非遺要想活在當下,一定要學會順勢、借力。就這樣,她響應地方號召,積極推動非遺進校園,將年畫融入小學生“課后三點半”的學習環節;開辦研學班,在節假日培養孩子們的文化素養與審美水平;與知名飲品店、快餐店合作,與服裝品牌推聯名款,與游戲公司談原畫設計,甚至還想做虛擬年畫人物……在她看來,不拓展應用場景,年畫就會失去生命。
“這不是文化,是商業”“非遺只是幌子”隨著事業拓展,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也隨之而來。鐘星琳并不在意,她知道創新不是脫離當下,非遺更需要融入人們的生活。當不和諧的音符在網絡上游蕩時,她來到那間翻修的老房子,在那張長桌上,忙著手里的活計——一幅繪制好的“五虎臨門”畫稿,被平鋪在刨光后的梨木板上,筆刀木雕,線板漸漸有了模樣。
在這間老房子里,她思緒萬千……
“五虎臨門”創意年畫
名字里有星辰、石玉
灘頭鎮,因年畫而聞名。上世紀90年代,這里幾乎家家都做年畫,平時可賣到外地賺錢,逢年過節又能貼在自家門上,圖個喜慶。在鐘星琳的印象里,過年時家里總會貼年畫,而且一定要用熬的非常粘稠的米糊糊貼。聞著米漿的香氣,望著爺爺奶奶一筆一劃、一刀一刻的神態,年畫,就這樣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鐘星琳練習技藝(受訪者提供)
鐘星琳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爺爺鐘海仙、奶奶高臘梅都是灘頭年畫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自鐘星琳記事起,爺爺奶奶就在不停地畫,年畫早已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耳濡目染,兒時的鐘星琳也想嘗試畫年畫,調調顏料、打打泥巴。當然,她也時常把自己弄得臟兮兮的,讓爺爺奶奶哭笑不得。
可沒幾年,印刷機的石墨味便向小鎮涌來,精致的“福”字、喜慶的對聯鋪天而至,逐漸成為人們的節日記憶。
年畫,凋零了。鎮上做年畫的作坊一間間關閉,手藝人漸漸改行,唯有爺爺奶奶還在堅持。堅持,留下了灘頭年畫的火種。
2011年國家施行《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2012年《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專項資金管理辦法》印發……很多年以后,非遺,逐漸回到人們的視野。但要人們尤其是青年人重新接受它,并不容易,畢竟時代與環境已發生了巨變。
“星”便是天上星,“琳”則是地上玉,經歷歷史的塵封、時代的洪流,星石不再如往日般絢爛,它們需要一束光,穿透晶體、折出七彩。一束光,便可讓它們恢復精神。可這光不會自己到來。
灘頭年畫(受訪者提供)
灘頭年畫的處境何嘗不是如此?
鐘星琳明白,她要做的是擁抱時代的年畫,而不是因循守舊、破敗不堪的殘頁。她希望自己更敢為、更可為,讓手藝傳下去,將精神承起來。她不介意背負誤解,她愿意繼續探索。
在她眼里,非遺與時代,終究要相互成就。
策劃:李方舟 董大正
采訪:董大正
[ 責編:張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