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日報網9月8日電 據英國《經濟學人》報道,今年7月下旬,英國政府宣稱解除大部分疫情管控措施后不到一周里,有數千人聚集在倫敦特拉法加廣場舉行反封鎖抗議活動。參加抗議的人有否認氣候變化的皮爾斯·科爾賓,英國前工黨領袖杰里米·科爾賓的哥哥,認為2019新冠病毒是一個“騙局”;還有作家大衛·艾克,他相信世界上最有權勢的人是那些神秘的蜥蜴人;還有主張結腸灌洗的吉利安·麥凱斯,他認為良好的飲食習慣足以阻止病毒。還有一位因傳播錯誤信息而遭開除的護士,她將分發疫苗的醫務人員比作納粹分子,并建議將他們處以絞刑。
這一類示威活動不僅在英國出現,在世界各都有。新冠疫情暴發以來,各種錯誤信息鋪天蓋地。在法國,一部紀錄片聲稱新冠疫情是由政治精英發明的,是實現“世界新秩序”陰謀的一部分,三天內的觀看量達到了250萬次。在美國,“新冠疫情是場騙局”的說法與一系列名為“QAnon”的狂熱理論一起傳播,這些理論認為美國政府是由一個秘密的戀童癖集團管理的,而特朗普是授命打敗他們的救世主。
簡而言之,這是一個陰謀論盛行的時代,互聯網讓陰謀論較以往都更容易傳播。在所有國家,無論貧富,陰謀論都司空見慣。在尼日利亞,許多人誤以為,自2015年以來擔任總統的穆罕默德·布哈里實際上于2017年在倫敦的一家醫院去世,此后一直由一個叫“吉布里爾 ”(Jibril)的蘇丹人冒名頂替。在印度,納倫德拉·莫迪政府指控,瑞典青少年氣候活動家格蕾塔·圖恩伯格參與了詆毀該國茶葉的全球陰謀。在整個中東地區,人們普遍認為,2001年9·11襲擊事件是由以色列(或只是一些猶太人)策劃的“偽旗行動”。
當然,還有許多人持有一些荒唐而無害的想法,比如認為貓王還活著,生活在密歇根州的卡拉馬祖。陰謀論則更為具體: 即相信一小撮有權勢的人密謀傷害廣大普通民眾。英國華威大學的庫西姆·卡薩姆(Quassim Cassam)認為,這些陰謀論“首先是一種政治宣傳形式”。它們的力量在于向世人做出解釋,將不幸歸咎于敵人。不過,這些陰謀論通常是無稽之談,往往擾亂政治理性,危險之處恰恰在于能夠動員民眾的力量。
縱觀歷史,陰謀論一直存在。戴著錫箔帽的羅馬人編造了一個神話,聲稱公元64年的大火由尼祿皇帝引發。15世紀印刷術發明后,最早的暢銷書之一是一本關于女巫邪惡陰謀的指南。幾個世紀以來,猶太人一直被指控陰謀謀殺害基督教兒童。沙皇時代的宣傳人員在20世紀出版的《錫安長老紀要》將指控擴大到征服世界。共濟會、中央情報局和歐盟也都在陰謀論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要了解這些陰謀論如何影響當今政治,可以從剛果民主共和國開始。很少有國家在制造和傳播陰謀論方面有如此根深蒂固的傳統。幾乎所有的政治家,包括總統,都曾經或多或少地支持過這些觀點。比利時學者克里斯·伯沃特斯(Kris Berwouts)表示,這些陰謀論“有助于動員輿論”。政客通過使用陰謀論,煽動在街上暴徒(或者在農村,攻擊鄰近的部落) ,制造壓力,用于與其他領導人的談判之中。
在剛果(金)首都金沙薩的家中,年邁的政治家瓦倫丁·穆貝克(Valentin Mubake)講述了這個國家最常見的陰謀論。用他的話來說,剛果目前的問題始于上世紀90年代中期,當時,現任鄰國盧旺達的總統保羅?卡加梅(Paul Kagame)組織了一場針對自己人民——盧旺達圖西族——的虛假種族滅絕。這為他接管盧旺達,然后在剛果最脆弱的時候入侵剛果提供了政治掩護。他表示,為了分裂剛果,這些人建立了一個黑手黨。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和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都曾與卡加梅合作。西方國家為他們的戰爭做好了準備。卡加梅動手實施了這個計劃。他還表示,一切都是“由美國組織的”。他甚至聲稱,聯合國實施大屠殺,傳播埃博拉等疾病,目的是讓這個陰謀得到持續。
穆貝克所說的剛果(金)的野史廣為人知。在東部大城市戈馬舉行的年輕中產階級詩人會議上,記者問有多少人認識相信這一說道,在場的所有人都舉起了手。這種想法誤國誤民,對盧旺達的仇恨助長了種族暴力,尤其是針對剛果圖西族的暴力。此外,認為埃博拉病毒是外國陰謀的想法導致武裝民兵沖進診所,自詡“解放”病人,反而傳播了疾病。現在有一些人拒絕接種新冠疫苗,擔心這是陰謀計劃的一部分。剛果記者、事實核查網站Congo Check的聯合創始人羅德里格斯·卡蘇瓦(Rodriguez Katsuva)表示,陰謀論“簡直要人命”。
為什么人們會相信這些陰謀論呢?其中一個原因是,有一些陰謀最終被證明是真實的。1960年剛果從比利時殖民地獨立后,首任總理帕特里斯·盧蒙巴(Patrice Lumumba)被美國中央情報局和比利時的支持下的分裂分子殺害。卡加梅顯然沒有偽造盧旺達大屠殺,確實利用當地一位叛軍首領作為幌子入侵剛果。納粹德國在1939年入侵波蘭之前制造了一次偽旗襲擊。20世紀60年代,美國政府也為入侵古巴制造了一個借口。
另一些陰謀論雖然是虛假的,卻給現實世界的焦慮提供了營養。正如 QAnon 信徒所相信的那樣,不存在戀童癖掌控的“深層政府”。但是,杰弗里·愛潑斯坦和吉米·薩維爾這兩個美國和英國戀童癖者,確實與政客有關系,多年來一直逍遙法外。
狡猾的推銷員利用了這種恐懼心理。比如年輕的政治企業家威廉·科勒斯希爾(William Coleshill)帶著攝像機在倫敦各處直播,將(通常是很小的)抗議活動的視頻傳到?YouTube 的“抵抗 GB”(Resistance GB)欄目里。他在視頻里宣稱,新冠病毒是一個為“共產主義”政府正名的陰謀。這個欄目有48000人訂閱,數量還快速增長,讓科勒斯希爾在網上小有名氣。并設置了捐款按鈕。一些政治企業家還出售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品,比如美國新聞調查局證實,一個在線反疫苗網站引導用戶到一個出售95美元“重金屬排毒噴霧”和49.95美元“海洋等離子飲用海水”的網站。
陰謀論的吸引力有一部分源于人類心理。一些研究表明,人們總是高估自己理解復雜系統的能力。心理學家萊昂尼德·羅曾布利特(Leonid Rozenblit)和弗蘭克-凱爾(Frank Keil)在2002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指出,陰謀論者自認為可以很好地解釋所生活的世界,但實際上,他們掌握的信息非常有限。陰謀論能讓人們在一個令人不安的隨機世界中找尋意義所在,讓他們相信壞事是壞人的陰謀,而不僅僅是運氣不好,或自己的錯誤所致。
在某種程度上,由于受到社會規則制度的制約,自由民主國家會避免像剛果等地出現充斥陰謀論。這是因為在理想情況下,那些散布陰謀論的人會失去媒體、政黨以及最終選民的支持。比如,在法國,讓·呂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是一名強硬的左翼總統候選人,由于他認為一個全球寡頭政治集團正密謀讓馬克龍繼續掌權,他幾乎受到了所有政治領袖的譴責。在美國國會,QAnon的支持者瑪喬麗·泰勒·格林(Marjorie Taylor Greene)因聲稱發生了幾起大規模槍擊事件是有人背后策劃的被剝奪了委員會成員的職務。
事實上,立法機構里的共和黨精英們顯然堅決執行反對瘋言狂行的規范。2月,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稱,陰謀論是該共和黨的“癌癥”。可是,他仍然投票反對特朗普利用陰謀論煽動1月6日國會大廈騷亂的罪名。2016年,共和黨參議員特德·克魯茲(Ted Cruz)譴責特朗普毫無根據地聲稱他出生于在國外。但在2020年,他仍然支持特朗普宣稱總統選取遭竊取的錯誤指控。這可能是因為有許多普通的共和黨人寧愿相信特朗普的說法也不愿相信現實。在2022年,將有有45名QAnon的信徒參加美國國會競選。但是,這些機制近來起不了作用。2015年,波蘭的法律與公正黨贏得政權,提出了一個毫無根據的觀點,即俄羅斯是2010年導致波蘭總統遇難的飛機墜毀事件的幕后黑手。在美國,特朗普在假稱奧巴馬出生證明造假后,贏得了美國總統大選。特朗普聲稱2020年選舉受到操縱,而在此很久以前,他對2016年的初選發表了同樣看法,并借此贏得了那些感到遭黨內政治掮客忽視的共和黨人的效忠。
如何打消陰謀論呢?許多人將目光投向科技企業。從2019年開始,Facebook將用戶可以同時在Whatsapp上群發信息的人數限制在5人以內,目的是減緩陰謀論的傳播。可是,這在印度是個大問題。在Facebook上,有1.5萬名管理員的工作是刪除虛假信息。1月,Twitter暫停了7萬個與QAnon組織相關的賬戶。這兩個平臺都試圖關停閉反復傳播有害虛假信息的發帖人,或者至少防止他們從中得利。2019年,YouTube屏蔽了散布有關疫苗的錯誤信息,阻止他們獲得廣告費。
另一種方法是揭穿這些陰謀論,這也是卡蘇瓦在Congo Check網站上采用的方法。2018年,正值剛果東北部發生大屠殺之際,有關埃博拉病毒暴發的錯誤信息廣為流傳,卡蘇瓦便與另外兩名當地記者一起創建了這個網站。根據新聞中心杜克大學“記者實驗室”的數據,全球此類事實核查網站的數量從2016年的145個增至今年的341個。然而,事實核查網站比陰謀論獲得的讀者更少。
歸根結底,當權威失去公信力時,人們就會相信陰謀論。為了打擊陰謀論,政治家們除了以透明和良好的方式進行治理外,別無選擇。三個世紀前,喬納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寫道:“謊話鋪天蓋地,真相姍姍來遲;因此,當人們想揭穿它時,卻是為時晚矣;玩笑結束了,故事卻已經產生了效果。”?即便最好的政府可能也無法打敗陰謀論,但至少可以不讓陰謀論輕易取勝。
(編譯:魏興慧 編輯:王旭泉)